李如一评微信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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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事实上的局域网

2015/11/16

「究竟为什么有开发者要从苹果以外的管道下载 Xcode?因为中国的网速慢得像狗。」

这是 John Gruber 在点评 XcodeGhost 事件时的话。「因为中国的网速慢得像狗」被加了链接,这通常被视为网页写作者的一种好习惯:在「呈现完整信息」的名义下,作者不用自己的话概括延伸信息,而是给出「原文链接」,供感兴趣的读者自行点击阅读。最爱这么幹的是 Ars Technica 专栏作家、著名的 Mac OS X 超长评论作者、Accidental Tech Podcast 主播 John Siracusa。[1]

这真的是好习惯吗?至少我——Gruber 的十年读者——就没有点开那个链接。这当然和我的特殊性有关:我不用别人告诉我中国的网速有多慢。但 Gruber 的大部分读者是英文读者,她们又如何?

她们大部分不关心。嘻嘻,看中国网速多慢。知道这个就够,不用点进去了。

中国的网速并不慢,但中国的网速确实慢得像狗。

苹果开发者使用的工具 Xcode 的大小在 5 GB 以上。如果住在北京的妳要传一个 5 GB 的文件给深圳的朋友,会选择什么方式?大部分人会选择某种网盘,例如百度云、115 等等。只要妳家有 10 Mb 以上的宽带,从这些网盘下载的速度并不慢。(中国的宽带基础建设一直在发展,10 Mb 以上的光纤已相当常见。)换句话说,在中国下载国产网络服务上的文件,与在美国下载美国国产网络服务上的文件,其速度的差别并不构成用户体验上的明显区别。

问题出在当中国人想出国的时候。无论是身体出国还是精神出国。前者不需要解释,办过签证的人都明白。后者就是 XcodeGhost 事件发生的先决条件之一。从苹果自己的管道 Mac App Store 下载 Xcode 经常需要几天甚至更久,而且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下载成功。如果出门午饭前打开 Mac App Store 下载的人心里知道吃饭回来一定可以下好,有什么理由去百度云下载来路不明的版本?

很多人认为是 GFW 从根源上促成了 XcodeGhost,这个逻辑没错:GFW 令中国大陆以内的人访问中国大陆以外的网站极度困难,有恶意的人便可利用这一点引诱中国人到中国大陆以内的网站下载被植入了后门的软件。但我们必须向前一步,追问 GFW 为什么会诞生。和任何权力机构或人物所施加的限制一样,GFW 是恐惧的结果。当家里的猫连续咬坏了我两台笔记本的电源线后,我就会出于恐惧把猫限制在接触不到笔记本电源线的地方。当公权力认为自由接触信息有可能危害到自己时,就会限制信息的流动。

过去几周我住在一个只有 4 Mb 带宽的地方。如果不开 VPN,和我工作相关的大量网络服务(Gmail, Dropbox, Twitter)无法访问。但一旦打开 VPN,常规的网络浏览又慢到难以忍受。我不想说运营商的名字。尽管的确存在速度和服务品质令人抓狂的运营商,但把枪口指向具体的任何一家都是弄错了方向。中国的信息基础设施的糟糕之处不在于某家具体的运营商,甚至也不在于精密复杂的网络审查系统。问题的核心是对「他者」以及陌生事物的恐惧。这体现在只有某些「涉外」小区或酒店才能收到「境外电视台」的事实,也体现在之前 Twitter 上关于「归国华侨可以凭护照申请无 GFW 网络」的传闻。它体现在现代中文汉语中「国人使用习惯」一词的流行,体现在「为什么我国现代医德的代表人物是一个外国人白求恩」这类的知乎问题上。是的,这种恐惧不仅存在于公权力内部,也普遍存在于民众心中。最终,它体现在过去几周我感受到的令人极度沮丧的事实:

无论网络状况多么恶劣,有一个服务永远高速、稳定和坚挺。它就是微信。

家母和我抱怨「iMessage 发图比微信慢太多」,Telegram、LINE 和 Facebook Messenger 基本无法使用。对于生活在中国大陆的普通人而言,微信就是唯一的 IM 软件。它近年来的巨大商业成功在美国引起了注意。在华老外用得很欢,比较关心中国的美国分析师(例如 Ben Thompson 和 Ben Evans)也写过不少分析文章。作为商业公司的腾讯有充分的动机把用户尽量多的线上甚至线下活动锁死在微信软件之内,「微信是一种生活方式」这句曾经的广告语如今已经成为现实。当对外的管道几乎全被封死或是投入了老鼠尸体和粪便时,微信成为信息饥渴症患者唯一的「救赎」。[2]

那当然不是什么救赎。微信就是今天的中央电视台和「八个样板戏」。而如果妳坚决认为微信只是一个「平台」,并不直接生产内容,因此和电视台没有可比性,那么请重新读一读 Marshall Mcluhan 的书。技术上的确没有什么阻止我把 Maciej Cegłowski 的《What Happens Next will Amaze You》发在微信朋友圈,但在这个生态系统中,会因为那个小写的 L 上的神秘一撇而皱着眉头斥之为「什么鬼」而直接略过,或是即便点开但发现版式不适合手机阅读而关闭的人,其比例高到了我认为不值得那么做。认为微信是中性平台的人,请告诉我妳没有被公众号的剽窃行为或是养生文章恶心过。

不久前我写过一篇题为《Another Brick in the Great Firewall》的短文。时至今日,国内的通讯以及内容产品需要自我审查已经是创业者的常识。在堂皇的「实用主义哲学」下,创业者、消费者和用户都没有选择地接受了这点。偏爱较为本地化的产品原本在世界各国都是常态。但当中国用户多少是被迫寻找着本国「替代品」时,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 GFW 上的一块砖。

中国的网速并不慢,但中国的网速确实慢得像狗。只要妳充分抑制对外部世界以及「异己」的好奇心,就可以快乐地生活在微信和网盘构筑的虚拟空间里,免除我在过去数周里经历的一切焦虑。有人说微信已经是事实上的操作系统,对我而言,它已经是事实上的局域网。

(本文系第 171 期《IT 公论》会员通讯,于 2015 年 9 月 25 日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全体会员。若您喜欢,可考虑入会。)

[1] 看,有时不用链接就得多加这么长的前缀。

[2] 请不要说「我这边 VPN 用得好好的啊」。这里不是在讨论妳,而是在讨论任意的某个人在任意的某个时间和中国大陆的任意某个地点能否通畅地看到任意的信息。

告别微信

2016/02/21

‘There’s a time when the operation of the machine becomes so odious, makes you so sick at heart, that you can’t take part! You can’t even passively take part! And you’ve got to put your bodies upon the gears and upon the wheels…upon the levers, upon all the apparatus, and you’ve got to make it stop! And you’ve got to indicate to the people who run it, to the people who own it, that unless you’re free, the machine will be prevented from working at all!’ — Mario Savio, Sproul Hall,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1964

‘I have to? See, that’s why I don’t want to.’ — Cosmo Kramer in Seinfeld Season 7 Episode 9

我把微信删了。

是的,我也很讨厌这类文章。「我为什么退出了 Facebook」「我为什么停用 iPhone 转投 Android」。多大点事?

但我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样讨厌微信。她们享受着微信带来的便利,但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这便利的代价。微信是对中国社会渗透得无比深入的信息传播与媒体出版工具,这样的产品不可能仅仅是一种便利。它塑造着我们的精神。它定义着我们的文化生活。

删除微信对我也不是容易的决定。作为通讯工具以及支付工具的微信非常好用,而在中国微信有时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在那种情况下,选择微信不是在选择方便,而是在「能够完成工作」和「无法完成工作」之间选择。

但微信越是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越是好用,解决的问题越多,我就越难以心安理得地用它。因为我所反对的是作为生活方式的微信。就像有的人反对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方式,有的人反对「飞特族」的生活方式。我反对把自己文化生活的主导权让渡给任何一个品牌——尤其是微信——的生活方式。

我拒绝一个不允许链接到自有生态圈以外资源的媒体基础设施。在微信公众号里,作者没有权利通过 URL 自由链接到万维网(web)上的其它文章、音频、视频与文件。喏,就像这样。这不仅从根本上肢解了万维网,也在变相鼓励侵权:如果我不能链接过去,就只好复制过来。

我拒绝一个随时有可能让妳打不开朋友发来的某条链接的工具。我尊重腾讯作为商业公司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封杀竞争对手的权力,但我也尊重我作为个人自由选择工具的权利。

我拒绝一个包含高比例低幼、反智、庸俗、无聊内容的信息来源。我不在乎原因是什么,也不在乎微信作为一个内容平台在其中有没有通过其产品设计起到微妙的引导作用。米已成炊。目前的微信就是一个包含高比例低幼、反智、庸俗、无聊内容的信息来源,一个这类内容以外的内容不被珍视的场所。

我不喜欢二维码,不喜欢看不见 URL 只能看见标题和导语的链接传递方式,不喜欢每篇文章必须配一幅题图的规定,不喜欢语音信息的六十秒限制,不喜欢专有的、非标准的分享 API。但从大处讲,这些都相对次要。

我不能接受「离开了某个高度复杂的系统就无法生活」的人生。

Last but not least,我拒绝一条不存在任何加密可能的沟通管道。

微信是方便的。但我选择不方便。

如果妳讨厌微信,请一定说出来

2016/03/02

但不用大声说出来。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也不用像我这样对着大众广播,只要对自己在乎的人说就好了。

妳一定可以找到共鸣。然后,妳和妳在乎的人,一定可以发展出自己的 WeChat-free 沟通策略。

请不要让产品经理、想成为产品经理的记者、和已经成为了产品经理的记者主导关于微信、以及中国互联网的叙事。软件正在蚕食世界。主导关于软件的叙事,就是主导文化生活。

讨厌微信,请一定说出来。不用大声,只要诚实地说出来就好了。

微信并不是在「管理」外部链接,因为微信公众号在事实上(de facto)不允许任何外部链接

2016/04/13

关于《微信外部链接内容管理规范》的讨论果然又偏航了。

从这份规范的名称看,似乎微信允许公众号作者在文章里添加外部链接,如今只是对外部链接的内容做了一些要求。并非如此:微信公众号的文章,在事实上(de facto)是无法添加任何外部链接的。

中文世界一直混淆互联网(internet)和万维网(web)。人们念兹在兹的「互联网开放精神」,实乃万维网的开放精神。万维网的开放主要就体现在一点:任何万维网上的文章之间都可以通过网址随意互相链接。如果我想在文章里介绍 UbuWeb 这个网站,我就可以直接在 UbuWeb 这六个字母上添加它的网址 ubu.com。妳或许觉得这是废话,但在微信公众号的文章里妳做不到;妳只能添加微信生态圈内的链接,比如这个:https://weixin.qq.com/cgi-bin/readtemplate?t=weixin_external_links_content_management_specification(即上述《规范》的链接)

换言之,我们可以说微信公众号在事实上封杀了万维网。微信的产品设计者希望微信公众号的读者只看微信生态圈里的内容。一个以微信公众号为主要甚至唯一阅读来源的人,是看不到万维网上的大部分内容的。看不到 economist.com 看不到 nytimes.com 看不到 wsj.com 看不到 wikipedia.org。哪怕生活在国外也看不到,因为文章的作者并没有在文章里链接到外部网站的权力。(呃……为什么我点不了妳这段话里的 economist.com 等网址啊?因为这段话是微信公众号模拟器。)

在《规范》的开头有这样一段:

为了进一步优化微信用户的使用体验,更好地保障微信用户合法权益,现将非由微信公众平台产生(即域名地址不归属于微信公众平台)且在微信内传播的外部链接内容相关管理规范进行公示。

如果微信不允许任何外部链接,那么何来传播?整份《规范》的意义何在?

我们当然都知道每篇微信公众号文章的底部有一个可点按的「阅读原文」,那就是《规范》里所指的外部链接。那四个字的确可以加任意链接——不管是微信公众平台链接还是外部链接。但无论是每篇文章只能有一个「阅读原文」链接的这种产品设计,以及「阅读原文」这一措辞,都和上面提到的万维网自由链接毫无关系。什么是原文?这篇文章是译文?如果不是,为什么我要看原文,这不是刚刚把原文看完吗?为什么只有一条「阅读原文」链接?如果我的文章里提到了两篇别人的文章呢?(比如一篇《南方周末》的,一篇《新京报》的。)很明显,微信的产品设计思路是任何「别人」都不敢不来开微信公众号,所以这个问题是「伪问题」。或许中国的媒体的确不敢,但外国媒体究竟有什么必要开微信公众号——尤其是当 The Verge 意识到自己在文章里没法链接到同一集团旗下的 Vox 的时候——实在令人挠头。再往后推,思路似乎就变成了中国人没必要读外国媒体,要读直接搬(dào)运(qìe)到微信公众号就好了。

这才是微信的恶质封闭性所在,而不是《规范》里对谣言、虚假活动、骚扰信息的禁止。这句话写出来都觉得好笑:禁止谣言 = 封闭?而目前的讨论真的就被带上了邪路:先树立一个荒诞的、以模糊不清的「互联网开放精神」的名义批评微信《规范》的靶子,然后向它射击,得出「禁止骚扰和诱导类信息是一个负责任的内容平台应该做的」这一结论。微信的封闭是深刻地种在了产品层面,而非规范执行层面的。它先通过产品设计在大部分人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在事实上封杀了万维网,然后再对自己平台内部的内容施以《规范》。这种手段,中国人是熟悉的。

微信是商业逻辑下的 GFW。GFW 是行政逻辑下的微信。GFW 尚且可以用技术手段跨越,但最强大的程序员也没法让妳在微信公众号文章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站」字样上添加 gov.cn 这个链接。

告别微信之后

2016/09/13

删除微信已经半年多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完全正确。在装着微信的近五年时间里,我一直有意识地限制自己用它。关闭朋友圈,几乎不看微信公众账号,少用微信支付,从来不用任何微信内部的功能性软件(例如在微信里打车)。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我会尽量用 iMessage、Telegram 等软件和朋友联系。删除微信对我而言是顺理成章的。

我完全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删除微信,但我也要推荐大家读读豌豆荚创始人王俊煜爱讲的那个故事:早年谷歌中国的设计师周百谅是不用手机的。如果一个顶级科技公司的设计师能在二零零七年不用手机,那么在二零一六年当然更能不用微信。

公私有别。对于那些强制用微信办公的工作,请考虑单独注册一个微信号工作专用。如果公司没有专门为您配一台工作用手机,这或许会带来一些实际上的不便。不过请记住,就像很多白领工余绝对不看邮箱一样,下班后,您是有不看工作信息的权利的。主动放弃这一权利在互联网圈常常被视为美德。这是愚蠢的。

微信公众号果然还是可以加外部链接,但轮不到妳加

2017/01/15

我对微信最大的批评是微信公众号不允许外部链接,即无法给文中任意文字添加 URL。昨天在王博源的帮助下我意识到这个说法不完全准确。

大部分微信公众号的文章确实不能加外部链接,这事实上造成了对万维网(web)的阻隔。但根据腾讯的这个客服页面,已开通微信支付的公众号是可以插入外部链接的。

如何开通微信支付?妳的账号必须是认证的政府或媒体类订阅号。

如今我们见到的大部分自媒体——包括个人和完全正经的互联网公司创办的——都不被视为媒体类。原因也很简单:没证。(「缺乏相关『资质』」。)

Vice 中国有证。所以她们的公众号里有外部链接。这样的很少。

(本文仅涉及微信订阅号,不涉及服务号。)

微信脸书,一丘之貉

2017/06/02

Dave Winer 对 Facebook 开火:

你的帖子很烂,因为它没有链接、没有样式。想嵌个播客进去也嵌不了。在 Facebook 发东西的人越多,万维网就死得越快。抱歉,不管妳有多好的想法,去妳妈的,我不会帮妳一起扼杀开放的万维网(open web)。

中文互联网的读者对于上面这段话或许感到莫名其妙,但本站读者不会陌生。我从来就相信 Facebook 与微信互为镜像,在普及程度和对万维网的不友好上都如出一辙,但到今天为止我几乎忘记了 Facebook 上的帖子里也是不能加链接的。某种意义上说,Facebook 比微信更糟。微信公众号文章的链接,在很多情况下至少可以在通用型浏览器里免登录地看到(但绝不是全部情况),Facebook 要是不登录,文章一句话还没读完就会有巨大的弹窗挡住文章求妳登录。

意外的是,Winer 的文章以及 John Gruber 随后的声援,受到了当年 Facebook iPhone app 的开发者 Joe Hewitt 的嘲讽。这则嘲讽不值得回应。

假如妳不打算拿某篇文章去换钱,但又想发表,就应该让人们在无需登录任何账号的情况下能够看到这篇文章,让搜索引擎可以收录这篇文章。同时,妳也应该保有在文章里添加链接、图片、视频、音频的权利。

妳或许对反微信的内容已经感到厌倦,但请记住:微信和 Facebook 是以千倍于 open web 信徒的能量在引诱用户、并剥削用户的人(duò)性(xìng)。妳有不在乎 open web 的自由,但更重要的是妳也有不在乎方便、不在乎微信和 Facebook 的自由。不在乎方便并不是一种自由,它就是自由本身。

Facebook 和微信的解毒

2018/01/24

微信,以及美国的微信——Facebook——的区别是什么?其中之一是媒体对它们的态度。

两个都是超大用户量的产品,但两国也都有不少人意识到这两个产品就是今天的铅质容器。(古罗马人大量使用铅质酒器和烹饪用具,导致慢性中毒,「严重影响生殖能力」。)

美国主流媒体高度依赖于 Facebook 的流量,但她们依然在反复质疑 Facebook。最近 Facebook 打算用读者问卷来决定各媒体的公信力,Alexis Madrigal 在《大西洋月刊》的这五问值得看看。

中国的情况很诡异。对于各种新技术潮流,提出质疑的往往是官方媒体。例如《人民日报》二零一七年九月的这篇「评算法推荐:不能让算法决定内容」。这里面有很多正确的话,但显然,嘿,旅程本身才是奖励,就算目的地一样我也不想跟她们走。

我觉得 Madrigal 的五问并不够。他这样提问,背后的假设是 Facebook 的规模已经让它不再是纯粹的商业公司,而具备了政府——或者说社会公器——属性。那么,如果 Facebook 能够实现程序正义,如果它的决策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它就会变得更好。但这个商量的前提已经错了,可以商量的东西非常有限,Facebook 毕竟也还不是政府,她们没必要和大家商量什么。

应该说 Facebook 比较像电视。作为一种媒介的电视。我们需要一种社会层面的觉醒。例如,小朋友整天看电视,家长会批评。成年人整天看电视,社会就会发明诸如「沙发土豆」等各种名词来羞辱她。当然,也有看很多电视但没中毒的人。那种人一般都很厉害,是我们的榜样。Facebook 和微信用户里谁是我们的榜样呢?没有,不存在这种概念。

当大家都意识到 Facebook 和微信是电视的时候,政府就要管了。这无可避免,但无论政府管不管,我们自己都得管。去羞辱那些沉迷 Facebook 和微信的人吧。永远不要相信某某新技术是未来,只有当新技术最初的兴奋感退去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开始谈未来。

微信 = GFW

2018/02/02

在近两年前的「微信并不是在『管理』外部链接,因为微信公众号在事实上(de facto)不允许任何外部链接」一文中,我说:

微信是商业逻辑下的 GFW。GFW 是行政逻辑下的微信。

今时不同往日。今天我们可以把前半句改为「微信是 GFW」。

Telegra.ph 是 Telegram 推出的文章发布系统。吾友 lepture 首先发现了 Telegra.ph 链接在微信里不仅无法直接打开,连「用 Safari 打开」按钮都神秘消失。如果妳在微信里发一条 Telegra.ph 链接给我,我只能手打链接用浏览器访问。

多年前,谷歌旗下的博客服务 Blogger(域名以 .blogspot.com 结尾)在中国被封锁。在今天微信已经成为很多中国人事实上的浏览器的情况下,它对域名的封锁在实际效果上已经接近 GFW 的封锁:微信无法打开的链接,对大部分人而言就是打不开的链接。单单这一点,就足以成为不用微信的理由。

如果妳打算逐步放弃微信,可以根据我做的《一天世界》聊天软件安全图例选择聊天软件。

告别微信两周年

2018/02/27

二零壹壹年开始用微信,它最初是 WhatsApp 和 Kik 的仿品。来自香港的 Talkbox 开创了语音信息后,也迅速被微信模仿并碾杀。剩下的就是历史了。二零一六年二月告别微信,如今刚好两年。明天就是中国区 iCloud 数据被转交国企「云上贵州」运营的日子,中国区用户的个人信息隐私性将开始进入可疑的未知状态。以下是我在本站写过的关于微信的文章:

2015.11.16: 微信——事实上的局域网

2016.2.21: 告别微信

2016.4.13: 微信并不是在「管理」外部链接,因为微信公众号在事实上(de facto)不允许任何外部链接

2016.9.13: 告别微信之后

2017.1.15: 微信公众号果然还是可以加外部链接,但轮不到妳加

2017.6.2: 微信脸书,一丘之貉

2018.2.2: 微信 = GFW

微信被「炸」之后

2018/07/16

fateface 在微信上转发了一个文件,然后其微信账号被强制删除了。大家可以看看她的记述。

她的个人简介写着历史学者,让我想起一年前写的「给老师、学者、教授们的公开信」。不是每个人都有媒介意识,且媒介本身也在变。今天的通讯软件早就不可能再「只不过是个工具」了。

但光有这样的文章不够。哪怕仔细地制作一份 PDF,或是一个自适应各种屏幕尺寸的精美网站,授人以微信以外的选择,也不会有太多实际效果。在这里我们需要授人以鱼,而不是渔。这里谈论的并不是鱼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是维生素。

授人以鱼不应采取一对多的大规模广播形式。先把鱼送给妳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如果妳们都用 iOS,可以改用 iMessage。否则可用 Telegram, Wire, Signal。这会涉及额外的步骤,不过如果妳只送鱼给一两个人,应该并不比跑去恒隆广场买一件礼物麻烦多少。妳们也应该互相把对方的手机号和电邮地址记录在本地的通讯录软件里。很多互联网公司都想取代妳的通讯录,不要被动就范。

不要让互联网公司掌控妳和朋友说话的权利。

微信被「炸」之后:实务篇

2018/07/16

fateface 微信被强制删除,遭遇令人同情。各家情况不同,我没有资格告诉她应该怎么做,这里只说说如果我遇到了她文章中的情况会怎么做。

一、如何通知现有微信群上的人

家人有电话,不那么熟的亲友通过先生和儿子的微信告知,说明情况,并鼓励她们改用微信以外的工具。大部分人不会理妳,或者装了之后不再打开。这没关系,妳会发现其实和她们没有那么多话要说(或者说三个月聊一次正合适)。偶有要事,打电话就是。微信被强制删除后就完全联系不上的人很可能也是不需要联系的人。

我原本就从来不用微信和家人联系。就算用,出了这种事之后绝不可能再相信它。给先生和儿子安装微信以外的通讯软件(首选 iMessage 和 Telegram,Wire 亦可)。

二、被家中老人批评教育怎么办

无论接下来如何行动,都必须温柔但彻底地无视家中老人的意见。

三、和学校的联络

这是个难题。我也听说过某些高校只通过微信发布考试和其它重要信息。若因为微信的事搞特殊,可能会形成一个「奇怪的妈妈」的形象,影响儿子在学校和同学的关系,甚至被讥笑或霸凌。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会专门注册一个微信账号,只用来接收这些事务性信息。朋友圈、支付、聊天功能一概不用,也不会加任何人。同时,我会利用这个机会向儿子解释专有性聊天软件和电子邮件的区别,以及为什么学校如果用电邮发布事务性信息会更好。我还会告诉他,不用大家都用的东西、对大家都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是毫无问题的。

四、儿子去欧洲游学时如何联系

我一定会让他在出行前装好 Telegram。在游学期间,我不会用任何中国产的互联网软件或服务和他联系。一来这是互联网时代必要的媒介多样性教育,二来虚拟空间中的工具的延续会减弱在实体空间移动的感受。临时把身体移出国外,最好也在虚拟空间临时切断和中国有关的一切。(当然,如果是我自己的儿子肯定平时在中国也是用 Telegram 联系的。)

五、对工作的影响

这一点视工种而定。假如我的工作是在朋友圈卖自己手工制作的首饰呢?对于一般性的白领工作而言,改用邮件通讯是大原则。退而求其次,用专门的工作微信账号,也就是真正地把微信当作企业办公软件来用。

State of WeChat, 2019.3

2019/03/12

@songma 在啁啾会馆谈微信 (一、二):

最近一年来对微信的看法呈断崖式下跌态势。马化腾在头条系的压力下,把微信做得越来越臃肿庞大,除了聊天、公众号和支付外,其它功能都是鸡肋。微信不可能是手机第二操作系统,也不应该以此为目标。

微信其实只是进一步让用户不离开微信打开网页而已。看过小程序开发包就知道,本质就是网页开发,html,css 和 js 三板斧,把微信真正当作 web server 来用,再加上腾讯云的资源。传统网页开发面向后端面向浏览器,小程序面向微信 API,给什么调用什么。我说微信想当手机第二操作系统,并不是没有根据。

谈微信和 GFW 的共生关系(一、二):

……GFW 究竟帮助它墙掉了多少本来可以供大家选择的聊天工具,微信的成功又有多少是政府意志和市场准入限制的产物。

有一阵我们还教过客户用 Slack 联系我们进行技术支持,手机上也能用,客户还挺好奇的用了用。后来 Slack 被墙了,这事也就办不了了。还好客户关系好,没投诉我们不靠谱。

不鳥萬如一「微信 = GFW」:

多年前,谷歌旗下的博客服务 Blogger(域名以 .blogspot.com 结尾)在中国被封锁。在今天微信已经成为很多中国人事实上的浏览器的情况下,它对域名的封锁在实际效果上已经接近 GFW 的封锁:微信无法打开的链接,对大部分人而言就是打不开的链接。

Jeffery Liu:

是不是想做第二操作平台(按:操作系统),不是他没说就是不想干,更可能是干了也不说。广东这边已经逐步实施电子身份证、护照了。那天去交警办事,完了交款就只收微信,没有还得去找人代付。事实上的操作平台。还是全方位的。

微信,是一个生活方式

2020/08/10

每次谈到微信,总能看到许多意料之中的回应。例如:

大家都用所以我没法不用; 工作上被要求用,所以没法不用; 微信的真正问题在于中国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对其启动反垄断调查; 微信只是一个工具,妳用得不好是因为方法不对/交友不慎; 微信是深入中国社会肌理的软件产品。它能走到今天有多方面原因,十多亿人对它的看法也各不相同。的确,讨厌它的人里,绝大多数依然离不开它。(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被人看不惯但对方又拿妳没办法会被公开大剌剌视为一种荣耀。)微信,如其广告词所说,是一个生活方式,但那不是体面的生活。过着这种生活的人,又在多大程度上是自由选择的呢?

妳不一定能、自然也不一定需要彻底离开微信。但微信为我们提供的服务绝大多数并非无法拒绝。可以拒绝的部分,仅仅因为我们不希望某软件一家独大这个理由就应该拒绝。如今微信已经逐渐开始进入一些真正无法选择的领域,例如市政民生、出入境管理等等。为了不会真的出现没有微信在中国寸步难行的一天,我们也应该尽力拒绝,不管那力量多么微薄。

或许,妳出于对自己和她人的善意,不想给快递员(不用微信而是通过网页叫顺丰快递)或是政府部门工作人员增加无谓的麻烦。但妳应该和亲属、友人——信任妳的人——讨论这个问题:方便真的是我们人生的唯一价值吗?所谓精神生活并不是指向专家学习审美或是艺术创作,那其实是把精神生活变成了世俗生活。微信越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就越有必要对其严阵以待。

刀不会杀人,但微信不是刀

2021/10/07

之前贴过一个中信版 Neil Postman《娱乐至死》的翻译错误。坦白说,给翻译挑错容易,要译出完全没(大)错的书的确很难。很多错误或许也的确不太影响作者的大义。不过像上面的例子,图像文化无法 refute 刚好是 Postman 的关键论点,这个词没译对的话恐怕不算小错。今天又看到同书第十章末尾漏译了一整句话,颇可玩味。先将原文和中信版译文抄录如下。这里 Postman 讨论的是八十年代美国一套教育性质的电视节目《咪咪见闻录》。我参考的是豆瓣阅读上售卖的中信版《娱乐至死》电子书,纸版如何我暂时无从查考,欢迎读者提供信息。

‘The Voyage of the Mimi,’ in other words, spent $3.65 million for the purpose of using media in exactly the manner that media merchants want them to be used-mindlessly and invisibly, as if media themselves have no epistemological or political agenda. And, in the end, what will the students have learned?

《咪咪见闻录》按照媒体商人的旨意,盲目而无形地花掉了 365 万美元,结果学生们学到了什么呢?

自然,这里漏掉了「as if media themselves have no epistemological or political agenda」一句。由于不了解内情,我只能猜测又是言论审查机器在作怪。我将上面那段话完整试译如下:

换句话说,花了三百六十五万美元的《咪咪见闻录》,其使用媒介的方法可谓正中媒介商下怀:心不在焉,了无痕迹,仿佛各种媒介本身在认识论和政治上都是完全中性的东西。而且,学生们最终究竟学到了什么?

媒介——印刷品、广播、电视、游戏——不是中性的,这可以说是 Postman 穷一生精力试图说明的问题。原本用来说明使用公帑时应该仔细考虑不同媒介会鼓励什么样的认知与思考方式的一段话,在中信版里读起来有如仇富的打火石。不管这一漏译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它都让我想起直到今天,依然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微信没有错,是妳的使用方法有错。好在虽然今天人们仍然心不在焉地「刷」着微信朋友圈、小红书和抖音,主张「正念」(mindfulness)的人也与日俱增。至于媒介不中立这一点,恐怕连喊出「大幹快上,摧枯拉朽」口号的 Facebook 行政总裁也渐渐学懂了。


参考资料

近在咫尺:微信让春节更团圆

春节前夕,数以亿计的中国人正返乡与亲人团聚。无论是搭乘飞机、火车、汽车回家,还是透过屏幕远程相聚,亲朋好友们通过微信等多功能社交平台更简单轻松地过上团圆年。

春节,即农历新年,是亚洲家庭团聚的重要节日。每年此时,大量人口都会返乡与亲朋好友共同庆祝新春佳节。

然而随着疫情进入第三年,许多人逐渐告别了返乡过年的传统。不少人宅在家里,点开微信视频号观看全城庆祝活动直播,或者使用微信与千里之外的亲人视频聊天。

无论在家还是返乡途中,腾讯生态都为人们喜迎虎年做足了准备。

从订票到登机

即使是出行淡季,预订航班和穿梭机场都并不轻松,而在春运期间,更是颇具挑战。出行无忧的关键在于计划,而微信的智慧机场解决方案可以打造一站式出行智慧服务,让旅行更简单。

用户可以通过微信查看航班时刻表和机场信息、办理值机手续、获取电子登机牌并收到实时航班动态,还可以通过微信租车、预订酒店或接送机服务。

节假日也为商家带来福音。旅客在机场的购物、餐饮、休闲和娱乐服务,均可使用微信支付。他们甚至可以在出行前选购礼品,微信下单,到机场指定地点取货后再登机。旅客无需拎着大包小包穿梭机场,也省去礼品安检的不便。

发个(虚拟)红包

由于疫情仍未结束,许多人的春节出行计划只得搁置。尽管如此,技术让传统习俗以数字形式继续传承下去。交换红包就是这样一种仪式。

微信于 2014 年推出的电子红包已成为其 10 亿用户的不二之选。即使居家过年,人们也可以通过使用微信支付,向同事、朋友和亲戚发送小额红包,并附上个性化的问候语、动画或贴纸。

远方的亲友在发电子红包时还可以通过群组语音和视频通话“现身”,而微信最近推出的关怀模式让家中长辈也能玩转微信,享受乐趣。

身处异地的家人可以打开群聊功能,一起在线观看春节晚会直播。

屏上旅行

春节长假往往是参观博物馆、文化遗址和风景名胜的好时机。既然疫情之下本地展览未必开放,那何不花几小时去欧洲的文化之都“饱览”一番?

包括巴黎卢浮宫、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和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在内的领先国际机构已通过微信小程序展示其藏品,并提供普通话语音导览。用户甚至可以逛逛线上礼品店,购买博物馆商品。

同样,小程序通过动画和游戏使敦煌莫高窟和故宫等文化遗产栩栩如生。数字化帮助云端旅行者出行无阻,也让文化瑰宝得以更好地保存。